初到异乡的日子

作者:陈小芬

当一个人夜深人静时,我常常凭栏忆想,想念那些初到异乡的日子。纵使时光飞逝,许多往事湮埋于尘了,但那段艰难的岁月,总会时不时地钻进脑海。多少个午夜,当梦里惆怅难恻时,异乡漂泊的回忆就会重现心头,而无数次梦醒时分,那段往事仍历历在目,心绪总难平静。

1998年5月末的一天,一辆浅灰色的小轿车,自南向北风驰电掣般地驰骋在美国宽阔平坦的公路上,车内坐着一对年青的夫妻和一个小男孩。夏日的乡村公路两旁,山野郁郁葱葱,麦田波浪滚滚,鲜花点点丛丛。柔柔的夏风,透过半开的车窗,吹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,是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、神清气爽!

这一天清晨,我和老公带着儿子,怀揣移民加拿大的“登陆纸”,开着一辆破旧的“老爷车”,日行千里,从美国南方的小镇,奔向我们的目的地—-加拿大多伦多。傍晚时分,我们赶到了美加边境的水牛城(Buffalo)。因为开了一整天的车,老公已显得非常疲惫了,于是我们就近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了下来。第二天一大早,我们即赶赴彩虹桥边上的海关,并顺利通过了安检,正式跨入了加拿大境内。当海关官员微笑地对我们说“欢迎来到加拿大”时,顿时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。车行两个多小时后,我们顺利到达了加拿大的第一大城市多伦多,从此我们就把家安在了异乡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了。

最初的好奇、兴奋和激动过后,很快我们也如其他新移民一样,面临着衣食住行的困扰和找工养家的压力。那时,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求助和投靠,也没有一家如今遍地开花的“移民接待站”之类的地方可供我们投宿。我们只好暂时住在一间汽车旅馆里,心急如焚的我们每日的“工作”就是抓着一本电话簿(Yellow Page ),哪里有租招,电话就打到哪里,偶有叫我们去看房的,我们都会欣喜万分,匆匆赶过去,期望老天爷开恩,让我们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住下来。可是,几天过去了,还是没有人愿意租房子给我们,理由是我们没有任何加拿大经验/工作证明,也没有“本地人”愿意担保我们。就在我们快要绝望时,一个处于脏乱差地方的公寓终于肯“接收”我们了,但要求我们一次性交好几个月的房租。看看放在小车里的那点“家当”,捏着手里几张薄薄的“盘缠”,还有儿子那充满期待的眼光,老公咬咬牙答应了下来。就这样,在我们登陆加拿大后的第五天,一家子欢天喜地搬进了我们在异乡的第一个新居,并且一住就是好几年,直到我们买了房子才搬离。

住的地方解决了,接下来更重要的是急需找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。这份担子,就沉沉地毫不客气地落在了老公的肩上。刚开始时,老公凭着他出色的英语和北美(美国)工作经验,满怀信心地要在茫茫的工作市场里,“淘”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。可结果却令人非常沮丧和气馁,因为没有加拿大工作经验(又是可恨的“加拿大经验”,究竟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?),老公连续找了一个多月的工,却连一个面试都捞不着。无奈之下,他决定“改行”学那时非常热门的电脑,考一个加拿大承认的“电脑工程师”的证书。因为付不起昂贵的上大学的学费,老公就决定自学,在花“巨款”买齐所需的书本后,他就一头钻进了书海里,每日除了读书就是考试,硬是在两个月内“啃”完了所有比砖头还厚的电脑书,并一一通过了所需的六门课的考试,一举拿到了那张梦寐以求来之不易的电脑工程师证书。

在此期间,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使老公能够安心读书和考试,我不顾他的反对,把儿子交给他照看,自己在外面找了一份薪水微薄的“勒脖”(Labour)工做。虽然每日早出晚归,累得弯不下腰,但因为心中有希望有盼头,生活虽苦犹甜!

转眼到了九月初,当秋风渐起枫红初现时,我们移民加拿大已三月整,儿子也已开开心心地正式上学了,而最令人高兴的是拿到电脑工程师证书不到两周的老公,居然找到了他的第一份专业工作!这份弥足珍贵的工作,给全家人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和满足,老公对雇佣他这只“菜鸟”的加拿大老板充满了感激,直到今天,尽管老公已换了好几份工,并且越换越好,但他仍然保持和他第一个老板之间的私人友好联系(这是后话了)。

而我也从此辞去了那份“勒脖”工,专心去学英语,生娃带娃,全职打工,同时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去college选读专业课,历经多年,终于完成了学业,并据此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。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慢慢安定下来了,我们夫妻工作努力,兢兢业业;儿女孝顺懂事,学习刻苦。日子过得虽然平淡如水,但也充实安宁。

今天,我坐在明亮舒适的客厅里,品着芬芳浓郁的香茶,在电脑上轻松地敲着字。装修简洁的新家,绿藤红花正在角落里暗自幽香,宽敞的屋子里到处流淌着浓醇的暖意,充满着温馨的气息。每当我回想起多年前初到异乡时的那段艰难日子,虽然那种离乡的孤寂,生存的压力和情感的挣扎,都曾带给我巨大的心灵冲击,却又是那么的令人难忘和欣慰,生命不息,奋斗不止,我无悔于当初的选择。

我离开电脑,披衣踱到室外,阳光正灿烂,积雪已消融,我于是漫步来到家附近的那个公园。高远深邃的碧空下,那片熟悉而又湿润的青草地上,泛着一层柔和的亮光,公园深处的小树林里枯枝随风摇摆,仿佛在轻轻告诉人们,万物苏醒鲜花烂漫的春天即将来临了。想到这里,我不由从心底里笑了出来,路上的行人,在与我擦肩而过的同时,也冲我点头微笑。

我仿佛看到那些长了翅膀总是妖娆的生命中的故事,始终明净如镜,照亮我心。有诗为证:

千里征途花沁香,
阳光灿烂雁成行。
长风阵阵正凉爽,
北岭绵绵更缈茫。
经纬胸怀藏远景,
震天壮志绕平梁。
举杯飘泪为何故?
思念家乡难掩伤。

作者简介:
陈小芬:笔名潇潇雨、潇潇雨轩,1990年毕业于广州大学中文系,是一个热爱大自然喜欢幻想的文科女,一直向往和追求淡泊恬静的个人生活。最近加入了加拿大高校文学社,并在海外最大的中文网站“文学城”开设有个人博客,收录了一年来主要的习作。